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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网恋”(完整版) 蓝风筝 版权所有 2007年4月28日 一、引子 那是22年前的事了,说是网恋,倒不如说是计算机恋,因为那个时代还没有互联网,我的恋爱就是在一个大型计算中心中心开始的,每个计算机用户有一个计算机终端,是一个大型的计算机把这些终端连在一起,而我的“网恋”也就连在那些计算机终端上了。 那一年我二十一岁,是最相信爱情的年龄,而我还没有真正恋爱过,我一直是个小书呆子,也就很少有男生注意我。硕士还没有毕业我就早早的考上博士生,加上我看起来还很小,听说高一级的研究生同学在找女朋友时公开把我和另一个同龄的女同学排除在外,好象说是我们太小了。也许是吧,也或许是我们不够漂亮,或许是书本读得太多了。后来因为很多原因,我想留学还有...,那张博士学位录取通知书被我压在了箱子下面。 同样的季节,同一个月份,一切都发生在22年前的四月。 四月中旬的北京春暖花开,感觉那个时候的天还是蓝蓝的,树都是嫩绿嫩绿的。那一天上午我径直走进了林学院校园里的半导体研究所计算中心。上这个计算中心是很偶然的,因为我开始时从来没有联系过半导体研究所的计算中心,后来去了那里确是临时改变主意的。 我那时是电力学院研究生部的研究生,正在做毕业论文,需要用计算机编程,计算量很大。那个时代的计算机非常落后,83年大学毕业时我最早用的微型计算机,是我导师从美国带来的,存盘是用的录音磁带,和听邓丽君唱歌用的一种磁带,一切都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 北京有几个大的计算中心,都是大型计算机。我一直联系的是邮电研究所的计算站,离我们学校骑自行车半个小时的路程。在计算站每个小时使用CPU要花费60元人民币,终端费是每小时6元,现在都很难相信。我去这个计算站几次,但还没有开帐号,而且午饭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后来有一天问起我师兄关于计算站的事情,我师兄告诉我最好去林学院内的半导体所,那里计算费用便宜,CPU每小时50元人民币。我们那个时候做论文,一般经费只有500多元人民币,还好我导师额外有几千元经费,我可以有比较多的计算机使用时间。 说起来有趣,我师兄告诉了我林学院内的半导体所计算中心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林学院的食堂可以买饭吃,我听了很高兴。但我师兄顺口说了一句话,说那个计算中心是一个夫妻店,上机去的都是一对一对的,我却是一个人去那里上机的。 第二天,我去了半导体所的计算中心。那是一个二层小楼,计算中心就在一层,我走进去的时候,前面有一个不知道那个学校的男生,穿一件当时还算比较流行的绿军装,背着一个绿书包,而我就在后面。接待我们的是程序员,我登记的帐号是PS094,前面那个男生的帐号是PS093,那天就我们两个人登记帐号,程序员就给我们两个讲解上机手续和计算机指令。程序员讲解的时候把指令都记录在那个男生放在桌子上的一张纸片上,讲完以后那个男生就去上机了,我看他不拿那张纸片,心里很高兴,就赶快把那张写满指令的纸片拿上也去上机了。 计算机中心大概有20多个终端,我们每人可占用一个。到了中午,想起吃饭的事情,我问那个男生在哪里吃饭,他好象觉得我问的问题有点好笑,就告诉我吃饭要自己想办法解决的。我心中有点不悦,我其实想问他林学院的食堂在哪里,他也没有告诉我,后来我知道他是科学院的,骑车大概一刻钟就回到自己单位了,所以也就不存在找地方吃饭的问题。 那天我只是熟悉了一下大型计算机Univax 110的使用方法,没找到食堂就只好回学校了。 一个星期以后我又去计算机站,一到那里就看到那个男生在上机,那个男生见到我,匆忙走过来,着急地问我有没有拿他的那张纸片。原来那张写满计算机指令的纸片背面还有他写论文的一些重要数据,他说他找我一个星期了,由于那个时候没有电话联络方式,计算中心也无法联系上我,就这样我们真正认识了。 二、上机 那一个春天和夏天都是在计算中心度过的。 最初的几天我对大型计算机不是太熟悉,除了问程序员,偶尔也要问一问那个男生,也许是因为我们同一天注册登记,一起学习那些计算机指令,我们就习惯地坐在同一排不远的终端上,有时候就坐在一起,经常会交流一下。 我上机和学习一直是很专心的那种,尤其是编程序,需要很大的投入,有时候中午到了我还饿着肚子上机,终于有一天他看不过去了就递给我一小袋面包,我有点不好意思吃别人的东西,尤其是男孩子的,就放在计算机旁边。后来实在是饿得坚持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吃了,对他报以感激的一笑,我心里开始对他有了好感。 有一天,我上午去上机,到了中午我就到附近的小餐馆吃了一小盘水饺,然后就坐在计算机中心附近的小树林的石登上静静地看书,他从我旁边走过我没有看到,他不好意思主动和我打招呼,就直接去上计算机了。后来他告诉我,也就是那一天,他看到我专心致志学习的样子,他开始有点喜欢上了我。 计算中心进了一批书籍,有些上机的用户订了书,我没有订,他帮我订了一本。有一天他把书送给我,我看价格是一块多钱,我不好意思收别人的东西,就给了他两块钱,他也不好意思就找回我几毛钱,就这样书成了我买的,大家分得很清,他送书的人情也没有了。 计算中心是通宵开的,夜间终端费便宜,有些男生是晚上上机的,我们学校也有几个高年纪的同学去上机,他们夜间上机,我白天上机,和我们学校的同学几乎见不上面。白天上机除了和那个男生一起,又认识了他的几个同学,有一对快要结婚的同学,还有一个大我好几岁的河南女孩。 有一天,程序一直没有做完,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我通常是坐公交车去计算中心的,他们都是骑自行车,那天他说要送我回去,他的那个女同学也要争着要送我回学校。他的那个河南女同学看起来人很实在,她大概看我年纪小比较关心我才争着要送我的,他们两个争来争去的,我心里暗暗地想,还是让那个男生送我吧。他的河南女同学也许终于醒悟过来,就让他送我回学校的。我坐在他的车上,他骑车一路送我,那感觉就象现在开车一样爽。快到我们学校的时候我对他说谢谢,他第一次用英语回答我“It's my pleasure.”,那个时候正是努力学习英语的时代,我也就从那天起开始知道他的英语非常好。 为了表示对他的感谢,第二天我请他到小餐馆吃了一吨面条。我们那个时候没有钱,在饭馆吃面也就算是不错了。那顿面花了九毛五,是我们在一起吃的第一吨饭。 从一开始上机我就是惦记着吃饭,一切都是从吃饭开始的。 三、郊游 就象我们在卡尔加里聚会郊游一样, 那个年代每个单位都会组织一些郊游活动。 有一天那个男生告诉我他们单位组织去北京附近的房山县境内的云水洞游览,他邀请我一起去玩。我回到学校告诉我同班的好朋友(她现在在多伦多),我问她合适不,她说没关系,不就是大家一起去玩玩,于是我就答应了。 那时候我还记不住他的名字,实在太难记了,到现在从google上一搜索都没有和他重名的。他给我留下了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那时我们女生宿舍住的地方没有装电话,打电话还要到男生宿舍区,电话机正好就在我们班里男同学宿舍门口,我硬着头皮去给他打电话,结果他单位的人说“没有这个人”,我想他是个学生又不是骗子,就再打电话问,后来发现是我把他的名字记错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学校在北京海淀区清河,而他们研究所在北沙滩东边靠近现在的亚运村。我第二天坐315路车赶到北沙滩,他用自行车接我到他们所,于是就跟他们所里的同学们一起游览了云水洞。 云水洞位于北京西南62公里的上方山,是中国北方最大的溶洞,也是京郊著名山水佛教游览胜地。云水洞内石钟乳,石笋目不暇接。洞深六百多米,自然形成六个大厅。云水洞内的攀天大柱最引人注目,这是一个高三十七米的石笋,比桂林的七星岩中最高的石笋还高出十米(我后来去过七星岩),不仅是中国石笋中的魁首,在世界上也是屈指可数的。洞内色彩斑斓光怪陆离的自然景色千姿百态,实为稀奇。 参观完溶洞,就在附近边走边聊。由于我个子不高,平时都是穿高跟鞋,我晕车很厉害,也就很少出去旅游,也正是因为没有经验,那天郊游时穿的也是高跟鞋。当我们走到一个爬坡的地方我就是上不去,他就把手伸过来准备拉我一把,我心中想“怎么能让男孩子拉手”,就没有把手给他,他不好意思地把手收回去,我费了很大劲还是上不去,于是他又伸出手来,这一次我只好把手给了他。他手一用劲就把我拉上去,我上去后又很快地把手松开,也不敢正面看他一眼。 那一天玩得很开心。 他后来告诉我,我那个时候真是个十分封建的女孩,也许就是那种封建,他更觉得喜欢我。 他还告诉我,他的同学都说我不错,于是就鼓励他与我交往下去。 四、约会 我们还继续在那个计算中心上机,计算中心除了键盘打字的声音,一直都是静悄悄的。在计算中心上机的那段日子里,原本很枯燥的编程序和上机生活,由于他的存在一切都变得很有乐趣。时间好象过的很快,他的程序就要结束,而我还有很多数据要计算,有时候就剩下我一人在那里上机,到了晚上多少有一点害怕。他后来去上机都是找一些可有可无的其它程序完善一下,也是想见到我, 我心里也暗暗地盼望能见到他。 终于有一天他写给我一封信,但还算不上情书,信的开头是“虽然还说不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还是很想你的”,他写得是那样的含蓄,而且字写得十分清秀漂亮,我看后怦然心动。我对那个男生最初不告诉我到哪里吃饭,而且略带傲气的那种另我不悦的感觉已经烟消云散。 年轻时的我有些怪,我不喜欢男孩子对女孩子特别殷勤,过于殷勤会让我反感,而那个男生恰到好处,既不是太殷勤,又表示出一些关心,这正是我盼望的。 他听说我喜欢划船,就想约我去划船,却没有直接说。他说“什么时候看看你划船的水平”,后来我跟他去划船,他说话很有艺术,开始吸引我的心。 他第一次约我并没有太多的浪漫,就是约我到他所里去玩,也就是想相处一下吧,我们说好在北沙滩路口见面。 那一天,我把约会这件事告诉我大学时代最好的女友,我告诉她我有约会了,我不敢显露我内心的兴奋。我的好友交往男朋友很多年了,是我们大学同学,她在这方面很有经验。那一天我和她先去清华大学看望她男朋友的弟弟,快到约会的时间了,我急着想走,被她拖住。她告诉我,第一次约会女孩子不能准时,一定是要迟到的,要让男孩子多等一会来考验他们。 我是第一次约会,而且我做事从来就是一个非常守时的人,这与我父母当老师有关吧。我很想按时到达约会地点,可我的好友硬拖着我,直到她确信我无法按时赶到北沙滩才放我走。 我骑上自行车飞速赶往北沙滩,等我赶到路口的时候,那个男生大概以为我会失约,正打算转身往回走,看到我到来,他会心地笑了。 他的笑既带有开心,又好象在笑我土气中带有可爱的样子。 那天我穿一件当时还算流行的紫红色击箭服,就是休闲装,由于北京有风沙,我脖子里还围着一个粉红色的沙巾,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土很土。 五、关于那个男生 虽然是第一次约会,但已经是第二次到他所里了。第一次匆匆忙忙地去云水洞郊游,到那里就跟着他所里的车离开了,这一次去了他的研究室和宿舍。 他的宿舍很简陋,一排研究生宿舍都是当年唐山地震时建的防震房,他带我转了一圈,其余的时间都是在研究所周围的田野边散步。 那个时候亚运村还没有建,他们所周围很荒凉,地名也很怪,什么“南沟泥河”和“洼里南口”,都在北沙滩东边,那一带都是田野、庄稼和大蓬菜田,那个年代生活在北京的人都一定还记得这熟悉的一切。 也就在那里我真正认识和了解了那个在一起上机的男生,我开始认真注视他。 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英俊男孩,鼻梁挺直,轮廓清晰,中等身材,我和他站在一起正好高出我半头。他告诉我他来自于中国南方舟山群岛,那几年刚看完外国电视剧“从大西洋底来的人”麦克哈里斯,我一下子就觉得他就象从大西洋底来的人一样神秘。我问他在海岛上打篮球时球会不会掉到海里,他就笑了。我一直拼命地想象海岛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想到电影上看到的海市蜃楼,傻傻地问了他很多很多孩子气的问题。 我告诉他我小时候家境贫寒,我父亲曾经受过冤案,直到我大学快毕业时才被平反。结果他给我讲述了更令人辛酸而使我对他肃然起敬的经历。 他的父亲是一个非常正直善良的人,解放初期在上海和舟山一带做生意,国民党为了敲他父亲一笔竹杠,诬陷他父亲是 *** 的情报大队长,陈毅的特派员,灌辣椒水坐老虎凳,吃了不少苦,后来是上海的一位当教授的堂姑姑保释他父亲出来。解放以后他父亲积极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多次获得省、地、县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奖状,1956年左右被评为浙江省社会主义建设劳动模范。因为有被国民党关押又被保释的一段历史,文革68年时他父亲又被打成潜伏18年的国民党特务(舟山是1950年解放的),关押三天后被当时的革命群众专政队用铁棍打死,一家人都受株连。因为革命群众专政队说他父亲畏罪自杀,所以家人都不允许看尸体,只有唯一的一个是 *** 员的小姑姑经过几次谈判看了他父亲的尸体最后一眼,就这样他的父亲被当时的“四类分子”抬着埋在了观音山上的荒郊野外,他母亲和兄弟姐妹们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没有能看上他父亲一眼。 他从小就是黑五类,在别人的冷眼和鄙视中长大。他小学毕业后不允许上中学,他的大哥是老三届,初中毕业,给他补初中课程,后来允许他插班到一个盐业中学的初二学习一年,毕业后就不让升高中了。于是他就回乡务农,和成年人一起挑担晒盐,上山放牛。他喜欢读书,偷偷地读,有一次骑在牛背上读书,不知什么原因,牛突然受惊疯跑,把他从牛背上摔下来,滚下山坡,我认识他时还能看出他脸上那道伤疤,也就是这样艰苦的环境使他形成了坚韧不拔的性格。 1977年高考到了,没有读过高中的他硬是想参加高考,他在盐滩和观音山顶上已经自学完成了高中的课程。那一年他没有把握,就报考中专,成绩是全县第一名,第二名和第三名分别是他的两个堂兄弟,因为他父亲政治问题的株连,他们三个全部没有被录取。 到了1978年,他还是坚持要参加高考,这一次他索性直接报考大学了,他知道还有可能不被录取,但他还是在争取。除了英语,最后一场考试是语文,为了能得到公平的待遇,他在语文考卷上写下这么一段话: “历时三天的高考结束了,但是我的心还是忐忑不安,如果是因为我考试成绩不好,我愿意继续努力明年再考。但如果还是因为我父亲的问题受株连,我希望领导上能体察实情,落实政策,以解我倒悬之危” 那一年他的成绩考得很好,浙江省高考委员会很重视这件事,专门派人下来调查并发指示,如果这个考生成绩好,要秉公录取。大概因为来回调查耽搁时间,他最后被浙江省杭州大学录取(现在的浙江大学西溪校区),那是他的第三报考志愿。那一年,浙江日报和浙江人民广播电台都报道了他在逆境中成长并自学成才的故事。 大学四年他成绩优异,英语从ABC开始,三年级时全系英语成绩第一名,代表学校参加华东五所高校的EPT英语竞赛。他是那种记忆力非常好而且用功刻苦的类型,他可以标点符号另起一行都能记住。 后来他考取中国科学院的硕士研究生,毕业前又考取博士生,也就是我们认识的时候。 听了他的故事我潸然泪下,也多了几分对他的仰慕,我开始爱上了他。他就是我心中一直寻找的人,我年轻时梦中的白马王子。 从那天起我们恋爱了。 他父亲的冤案虽然在1980年得到平反,但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既没有追究凶手,也没有在该有的影响范围开会宣布,全家人都不服,后来一直上诉。我看了他写的上诉书,和他一起到北京宣武区内的中共中央信访局递交上诉书,递交很多次都石沉大海。68年那个年代受冤的人太多了,那是一次叫做“清理阶级队伍和一打三反”的运动,就他家乡那个小岛上接连就有七个人被打死,他父亲也只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死了以后都被说成是畏罪自杀的。再以后,一切都不了了之,后来打死他父亲的六个凶手也都相继死去,有的是得病,有些犯了其它罪,再以后也就无法申诉了。 那个男生后来成了我的先生,蒙冤而死的人就是我孩子的爷爷。如果孩子的爷爷还活着,现在应该是是82岁,孩子的爷爷死得太冤,太年轻,死的时候只有43岁。 几年前我们为孩子的爷爷修了一座新墓,面向大海,以安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下面是我前年回去拍摄的几张照片。 面向大海的墓地 中英文墓碑 六、梦 那一次约会后我和那个男生,也就是我的先生开始了美好的恋爱生活。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两个都是形影不离地去计算中心上机。计算中心的程序员看出来了,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和那个男生恋爱了,我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应该说她是我们的牵线人,如果没有她第一天写在那张纸片上的计算机指令,没有我悄悄地拿走那张纸片,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也没有我今天的生活。 恋爱的日子很美好,我们沉浸在幸福之中。 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单纯,我去他们所里玩,到了傍晚他就送我回学校。有一天,他送我到半路,突然雷声四起,他对我说不要回学校了,我开始不肯,后来一声响雷把我吓坏了,于是我温顺地看着他,就在那一刻,他全心地爱上我。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象个女孩,他爱我就只因为我象个女孩。 那一晚我在他的宿舍度过,他和他的室友给我让出了小小的房间。他的被子很硬很脏,我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可爱上了他也就一点不觉得脏,从他的被子里闻到他的气味,那是一种幸福的感觉,以后我就帮他拆洗被子。 他到我们学校也是到晚上就走,终于有一天太晚太晚。那一天,我们宿舍就剩下我一个女生,我和他在我们宿舍聊天越聊越投机,后来他就住在了我那里。那个时候的我一直崇尚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我们坐在一起,后来累了就躺在一起只是聊天聊天,谁也没有动谁,既没有亲吻也没有拥抱。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段时间,我越来越爱他,我觉得他是一个很规矩的男孩,让我放心的男孩。 后来他约我一起到北大校园里的未名湖玩,到了傍晚我们坐在长凳上静静地享受美好的夜色。也许是因为我是一个太傻气的女孩,他提出和我扳手腕,我用两只手,他一只手,他的劲很大,我费了很大力气就是扳不动他,不知道最后是他力气太大,还是我自己身不由己,他最后用力一拉,我就倒在了他的怀里。我听到他的心砰砰地在跳,我不敢动,让他抱着我很久很久。 后来我们一起去跳舞,看电影。每当随着那优美的音乐起舞时,我抬头望着他,看到他的下颌,很酷的下颌,而他低下头正好看着我的眼睛,他说我的眼睛很美,他喜欢我的眼睛,我们很快乐。虽然没有山盟海誓,他说他要带给我幸福。 一年以后我们结婚了。 那个时候我们正在看一个外国电视连续剧,讲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故事的结尾是一场梦。我一直在想,我会不会是在做梦,是扒在计算中心的计算机旁边睡着了,也做着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会不回醒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旁边还坐着那个让我喜欢的男生。 他告诉我,做梦和现实是不同的,在梦中如果咬自己的手指不会感到疼,于是我就咬自己的手指,手指会感觉疼,他说不是梦。我还是不放心,仍然觉得在做梦,他又告诉我看周围的一切是不是很清晰,我说做梦的时候看到小树林也是很清晰的,我可以看到树上的一片片树叶。于是他给我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他外婆家住在一个更小的岛上,邻居有一对父女,有一次抬着一个腌鱼的大缸从门口走过,一不小心,那只鱼缸给砸碎了。看着满地的碎缸片父女两人都很心疼,女儿说“爸爸,这要是做梦就好了”,爸爸叹气道“女儿,怎么会是做梦呢,怎么会是做梦呢,这碎缸片明摆着嘛”。怎么能证明见到碎缸片就不是做梦呢,于是这成了整个海岛的笑话。 而我也一直无法确信我不是在做梦。 七、和尚绑婚姻 85年的夏天他研究生毕业,接下来读博士。年底我毕业留在研究生部任教,做了大学老师。第二年我们就结婚了。 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住处,到了周末室友(研究生同学)让出房间,我们才能有机会住在一起。那个时候都是吃学生食堂,偶尔在宿舍用电炉做些简单的饭菜,我们最喜欢的是蘑菇油菜下面条。宿舍里的电源功率不够大,大家都用电炉子,所以宿舍楼常常是电源断电,一片漆黑。 后来在我们学校分了一个一居室,才真正开始了小家庭生活。 婚后的生活失去了往日的浪漫,从谈人生谈理想进入了油盐酱醋和粮米柴油,当初的新鲜感也就慢慢地淡下来。那一年结婚的女同学有好几个,我看到他们都是同学或者同事,要么就是有人介绍的,他们都有共同的朋友圈子,好象被一跟看不见的线栓在一起,而我和我先生自己在外面认识,我们学校和他们所没有任何来往,我们之间总感觉缺少了一跟连线,我的心有时候感到不安,惟恐哪一天一切都会失去。他似乎也看出了我内心的担忧,有一天他给我讲述了一个在他家乡广为流传的“和尚绑婚姻”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书生,进京赶考路过一座荒山,他看到一个和尚用绳子在每棵树上捆绑什么东西,他很好奇地走过去问和尚在绑什么,和尚告诉他在奉师傅之命捆绑婚姻,天下人的婚姻都是被捆绑出来的,一切都有定数和缘分。书生不信,就问和尚“那我的婚姻是如何绑的?”,和尚告诉他,“翻过这座山,走过一个桥,有一个小村庄,进到村子里的东头你会看到在小木车里有一个一岁的女婴正在哭,那人就是你的妻子”。书生按和尚说的到了那个村头,果然有个女婴坐在小车里哭,书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怎么可能是我的妻子?”,于是用一个小竹签在女婴的眉心上扎了一下,然后就离开那个村庄进京赶考了。 每三年一次的考试书生次次落选,十五年以后这个书生终于如愿以偿高中状元,游街三日,城里的名门闺秀抛绣球争抢状元郎,那个书生接到一个绣球,然后就成了婚。 新婚之夜,书生掀开新娘的红色盖头巾,惊奇的发现漂亮的新娘眉心中有颗小圆疤,书生问起原因,新娘告诉他是小时候被一个过路书生扎的,留下这个小伤疤。书生问她如何到了京城,她告诉书生她是被京城大户人家收养的。书生听后想起十五年前的事情,才相信了那和尚的确绑了他的婚姻。 我和我先生大概也是被和尚绑来的婚姻,从此以后我们一直被紧紧地绑在一起。 八、怀旧 从北京到渥太华又来到卡尔加里,转载二十二年过去,我和我先生过着平淡而充实的生活。 前年我们全家回国探亲第一站是北京。在北京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去看看,我的好友帮我们联系了广安门附近的宾馆,我弟弟又联系了北京四道口附近的北林宾馆。我弟弟告诉我北林宾馆是北京林学院的宿舍改建的,有些简陋。我和我先生一听北京林学院,当即决定住北林宾馆。 北京的夏天灰蒙蒙的,从1998年回过一次国到2005年中间隔了7年,一切都变了样。我们一起去寻找过去生活过的地方,很多楼都拆迁了,面目全非。 过去我们走过的路边都是小树林,现在都已经建成小商店和小餐馆,一切都那么陌生。我们去林学院寻找我们曾经上机的半导体所计算中心,始终没有找到。20多年前林学院里的小树都长成参天大树,学校里的小路都变成林荫大道,两边宣传栏里是“保持 *** 员先进性活动”,里面是先进分子的大照片,这把我们也带入了学生时代,但却找不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相识的地方,我们以为已经拆迁了。 去年四月份我又回了一趟中国北京,又是住在北林宾馆。虽然倍感亲切,但对于找回原来那个计算中心已经没有抱有太大希望。 有一天早晨起来,天气温暖空气相对清新,由于北京不象加拿大这么安全,我又是一个人出门就没有带包和任何证件,手里只拿着手机到林学院里溜达。我一直沿着学院的大道走,一边走一边打听半导体所的计算中心,年轻人听了都摇摇头。我不甘心,就继续问,后来问到一个中年人,终于问到了。 我一直走出学院的北门,要到一个家属区,再进一个大门才能走到那个计算中心。那个计算中心被一家叫“科海光电”的公司买下来,所以年轻人都不知道原来是一个计算中心。 到了门口,由于我没有带证件,那个年轻的门卫不让我进,我虽然理解他坚守职责的行为,可我大老远找到那个地方心情激动就是想进去看上一眼。我一直在和他协商,我告诉他可以把手机押在他手里,只是往前走几十米不拐弯,人在他的视线内看看那个二层小楼就回来,他还是不肯。他告诉我他刚找到这份门卫的工作,一个月有500元的收入,他不想丢掉这份工作。我见他不肯,就告诉他那个二层小楼是我二十多年前和我先生相识的地方,我从加拿大回来一趟不容易,就是想看看那个带给我爱情的地方。不知道是因为他怕我骗他,还是怕我是外国间谍,他毫不动心,还是不让我进去。后来我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走过,拦住了她,并告诉她我的爱情故事和心情,她感动了,就劝那个门卫让我进去看一眼,就这样,我把手机交给他,我一直往前走不拐弯,在他的视线监视下走近那个小楼。 我的心在跳,我开始确信我不是做梦,我和我先生就是在那个小楼里认识的。他前脚进去,我后脚跟进去,他的帐号是PS093,我的帐号是PS094,在那个大型计算中心我们相爱了,以后结婚了,出国了。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那个小楼,我清楚地看到了几个大字“科海光电”,我惟恐忘记那个地方,出来以后,我又从墙外边的足球场远远地看,站在一个石头台阶上抬起脚尖看,从不同的角度看,一直到记住那个地方为止。 九、尾声 前不久在一次宴会上和卡城专家协会、学生学者联谊会以及几个网友坐在一个桌上聊天,不知不觉谈起了恋爱和婚姻。同桌的朋友有一对是大学同学,一对是中学同学,还有一对是同事,后来他们问起我和我先生是什么关系,我说既不是同学也不是同事,也没有媒人介绍。我告诉他们我们是在一个大型计算中心认识的,我们在一个局域网的不同终端上机,后来就恋爱结婚了。学生学者联谊会的那个朋友很幽默地说“这也应该界定为网友,你们是最早的网友”,就这样我和我先生最初的什么关系直到现在才被明确的定义了,我们是最早的网友,而我们的恋爱就应该是网恋了。朋友还开玩笑说我真聪明,二十多年前花九毛五请男孩子吃饭,买了一辈子的饭票。 说来也巧,不久前在计算中心认识的我先生的那个河南女同学从纽约打来电话,她是从互联网上搜索到我先生的名字,找到我们公司的电话,电话是我们的朋友接的。二十多年过去,我先生的这位女同学不敢肯定是不是还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生活,就小心翼翼地问到我的名字,听到还是我后很高兴,她在为我们祝福。 回想到这一切,我决定把我们的爱情故事写出来和大家分享,并起名为“我的‘网恋’”。 二十二年的相识和生活,我问我先生后悔了吗,他说不后悔。他问我,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还会嫁给他吗,我说还嫁给他。我问他还会娶我吗,他说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还要娶我做他的新娘。他说不要等到我21岁,等我到16岁的时候,就用中国最传统的方式,给我带上红色蒙头盖,用花轿来迎娶我做他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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